贺云骁和梅映雪立刻压低身子,借着回廊的立柱和绿植遮挡,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。
他们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,走廊尽头是一个开阔的院子,院子里竟站着不少人。
男女老少都有,正三五成群地互相攀谈,语气熟稔,看着像是早已相识的亲友。
影奴带着高文州走进院子,立刻有几人起身迎上来,笑着拍高文州的肩膀:“文州,你可算来了!我们还以为你要迟到呢!”
高文州也笑着回应,语气热络得仿佛和这些人认识了大半辈子,还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,甚至聊起过往的趣事。
躲在院外墙角的贺云骁看得心头一沉,这些人里,有好几个他都曾在失踪者画像上见过。那些人彼此之间并不认识,更不必说有什么交情了。
还有高文州,在此之前,他从未踏足过荆江城,也绝不可能认识这些人。
显然,这些人都被影奴施了术,篡改了记忆。
梅映雪看着院内其乐融融的景象,立刻用灵力向贺云骁秘密传音:“你有没有觉得,眼前就像在上演一台大型的戏?”
“每个人都站在自己该在的位子上,说的话全是符合自身角色的台词,半分差错都没有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落在被众人围着的影奴身上。
“而他,就是这出戏文里最重要的男主,被所有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着,周身全是刻意营造的热闹。”
贺云骁轻轻点头,同样传音回应。
“没错,仔细听就会发现,这些人之间除了简单的寒暄,所有话题最终都会回那个年轻男人身上。”
“他就是这一切的关键,所有人都在围着他转。”
梅映雪顺着他的话往下想,忍不住左右张望了一圈,带着几分好奇,又传音道。
“可按戏文的路数,既然有男主,也该有个女主才对,怎么看了这么久,都还没瞧见?”
贺云骁目光仍盯着院内:“应该快了,方才他跟高文州说晚上举办喜宴,新娘大概率会在晚宴时现身。”
梅映雪点点头,又想起之前屋里的琉璃瓶:“那方才木架上的琉璃瓶里,装的到底是什么?难道是这些人的记忆吗?”
“不单纯是记忆。”
贺云骁摇了摇头,语气多了几分笃定。
“我觉得,那里面装的可能是这些人的自我意识。他们原本的认知、情感、过往经历,全被抽离封在了瓶子里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。
“器灵抽走他们的自我意识后,再给他们灌输新的剧情记忆,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影奴的亲友。”
“所有角色、对话全由他把控,这些人才能自然的融洽,配合他演完这出戏。”
梅映雪有些感慨道:“这么看来,这器灵既不图财,也不害命,单纯缺爱啊”
“他或许是真的很向往人类的感情,不管是亲情、友情,还是爱情。”
“可他错就错在,获得这些的方式是掠夺,抽走别人的意识,篡改别人的记忆,用虚假的关系编织一场梦。”
贺云骁顿了顿,目光落在影奴身上:“这样所得来的爱,真的有意义吗?”
话音落下时,他发出了极轻的一声叹息,消散在微凉的空气里。
“对了,你说阿芜会不会也在这里?”梅映雪眯着眼睛,打量着周围。
“我刚刚粗略看了一圈,这地方规模极大,可器灵的活动范围却很有限,一直只在前面打转。”
她指了指建筑群深处那片被遮挡的区域。
“看样子,哪里才是关键的地方,但器灵却不敢轻易涉足,想来是有更厉害的大人物在后面。”
“能有这样的本事,除了陆檀渊,还会有谁?”
贺云骁点头:“我跟你想的一样,但眼下这里的一切都是未知,我们对内部布局、陆檀渊的实力都不了解,要是擅自行动,很容易暴露行踪。”
梅映雪却有些按捺不住,语气多了几分急切。
“可我们都已经到这儿了,哪还有瞻前顾后的道理?一味畏畏缩缩,只会错过机会,最后什么都做不成。”
她目光落在院内仍在寒暄的高文州身上:“再说,高文州还神志不清,不管怎样,至少得先想办法把他捞回来吧?”
贺云骁沉默片刻,权衡了利弊后开口:“这样吧,我们先按兵不动,埋伏到晚上。”
“一来能看看重头戏的喜宴是怎么一回事,二来是晚上月黑风高,更容易隐蔽身形,行动起来更方便。”
梅映雪思索了一瞬,觉得这方案确实稳妥,便点头应下:“好,就按你说的办,我们先等入夜再说。”
两人继续隐在暗处,不敢有丝毫松懈。
不过是眨眼的功夫,天边的霞光便被墨色吞噬,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。
再抬眼时,方才还素雅的小院竟已换了模样。
廊下、树梢都挂起了红色灯笼,可灯笼纸色偏暗,像蒙了层灰,透出的光也昏沉沉的,没有半分喜宴该有的亮堂。
院子中央搭了个简易的喜台,台布是暗红的绸缎,风一吹,布料就晃荡起来,发出簌簌的轻响。
空气中飘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冷意,混着潮湿的水汽,压得人心里发闷。
偶尔有宾客从灯笼下走过,歪歪扭扭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。
随着夜色渐深,喜宴的流程按寻常婚礼一步步推进。
宾客们按位次入座,侍女模样的人端着空托盘穿梭,再后来,院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。
众人纷纷抬头望去,正是影奴身着一身喜服走了进来。
他缓步穿过院子,朝着喜台走去,恰好从一盏挂得极低的灯笼下经过。
梅映雪的目光下意识追着他的身影,下一秒却猛地瞪大了眼睛,连呼吸都顿了半拍。
昏黄的灯光落在影奴身上,映在地面的影子竟不是人的轮廓,而是一个镂空的皮影!
皮影,亦称灯傀偶。
其形需借灯显,其动需凭线牵。
无灯则为僵死之皮,唯得灯光映透,方能现人形、拟举止,才算有了活态。
只是这器灵早已挣脱了寻常皮影的桎梏,无需人在幕后牵线,便能自在行走、言语如常。
更甚者,它还能以灵力摄人意识,将活生生的人化作按它剧本行动的傀儡,把一场虚假的喜宴演得像模像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