愉妃从令妃那里得了“锦囊妙计”，心中虽有些忐忑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孤注一掷的狠厉。
她回到自己宫中，立刻派人去上书房外守着，一等五阿哥永琪下课，便立刻请他来见。
永琪刚结束了一天的课业，脸上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疲惫，听闻母妃急召，虽有些疑惑，还是立刻赶了过来。
他一进殿，便看到母妃端坐主位，脸色不像往日那般带着慈爱，反而有几分凝重和压抑的激动。
“儿臣给母妃请安。” 永琪规规矩矩地行礼。
“起来吧，坐。” 愉妃指了指身旁的绣墩，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。
永琪如今已长成挺拔少年，眉宇间有几分乾隆的英气，却也带着他生父遗传的几分文弱。
这是她唯一的指望，是她在这深宫中安身立命的根本！
“永琪，今日皇阿玛考较功课，夸赞了你，母妃心里很是欣慰。”
愉妃开口，语气放缓了些，带着诱导的意味。
永琪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：“是皇阿玛教导有方，儿臣只是尽力而为。”
“嗯，知道上进就好。” 愉妃点点头，话锋一转，“永琪，你如今渐渐大了，有些事，母妃也该为你筹划了。你可曾想过，将来……你的嫡福晋，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家？”
永琪闻言，脸上迅速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，耳根微微泛红，他低下头，声音有些含糊：“儿臣……儿臣年纪尚小，此事……全凭皇阿玛和母妃做主。”
愉妃何等精明，立刻捕捉到了儿子那一闪而过的异样。她心中警铃大作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，继续温和地说道：“皇子和公主的婚姻，自是皇上和母后做主。但母妃也想听听你的意思。毕竟，是要与你相伴一生的人。你可有……心仪的女子？”
永琪猛地抬起头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，随即又强自镇定地摇头：“没……没有。母妃说笑了，儿臣每日在上书房，见的都是师傅和伴读，哪有心仪之人。”
“真的没有？” 愉妃的声音冷了下来，目光如炬地盯着他，“永琪，在母妃面前，你还要撒谎吗？你近日魂不守舍，有时对着窗外傻笑，有时又唉声叹气，当真以为母妃看不出来？”
永琪被说中心事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，嘴唇嚅嗫着，却说不出话来。
愉妃见状，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，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！
她强压着怒气，厉声道：“说！到底是哪家的女子？是宫里的宫女，还是你在外面认识的不知来历的野丫头？！”
“她不是野丫头！” 永琪脱口而出，维护之意显而易见。话一出口，他便知失言，懊悔地低下头。
“果然如此！” 愉妃气得浑身发抖，猛地一拍桌子，“好啊！永琪！你真是长大了，翅膀硬了！竟敢背着母妃，在外面私相授受！你眼里还有没有宫规！还有没有母妃！”
“母妃息怒！” 永琪慌忙跪倒在地，“儿臣不敢！儿臣与她也只是……只是数面之缘，并未有任何越矩之事！她……她是个好姑娘，只是……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，心地善良，活泼可爱……”
他声音越来越低，带着少年情窦初开的羞涩与维护。
“寻常百姓家的女儿？”
愉妃简直要气疯了，她指着永琪，指尖都在颤抖，“永琪！你是皇子！是大清的皇长子！你的嫡福晋，将来可能是大清的皇后！你竟然……竟然看上一个平民女子？！你还要不要你的前程了！你让皇阿玛怎么看你？让朝臣怎么看你？让后宫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怎么笑话你、笑话母妃！”
永琪跪在地上，倔强地抬起头：“母妃！皇子又如何？难道皇子就不能喜欢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吗？她虽出身平凡，但品性高洁，比那些只知道争权夺利的世家小姐强上百倍！儿臣……儿臣心仪她，只想娶她为妻！”
“你闭嘴！” 愉妃歇斯底里地打断他，眼泪涌了上来，“娶她为妻？你想都别想！你趁早给母妃死了这条心！那种低贱的女子，连给你提鞋都不配！你若是敢把她弄进宫，母妃……母妃现在就死在你面前！”
说着，她竟真的起身要往旁边的柱子上撞！
“母妃！不要！” 永琪吓得魂飞魄散，连忙扑过去死死抱住愉妃的腿，声音带着哭腔，“儿臣错了！儿臣知错了！母妃您别这样！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，儿臣也不活了！”
愉妃被他抱住，挣扎了几下，便瘫坐在地上，放声痛哭起来：“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！辛辛苦苦把你养大，就指望你能有出息，将来能有个好前程……你却……你却如此不争气！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，就要断送自己的前途，你这是要逼死母妃啊！”
永琪见母亲哭得如此伤心，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痛苦，他哽咽道：“母妃，儿臣……儿臣不是不顾前程……只是……只是儿臣真的喜欢她，她叫小燕子，她就像一只自由快乐的燕子，儿臣和她在一起，觉得很开心，很快活……”
“小燕子？” 愉妃哭声一滞，这名字听着就不像安分的大家闺秀！
她心中更是厌恶，但见儿子态度坚决，知道硬逼不行，只得改变策略。
她抽泣着，用帕子拭泪，语气放缓，带着诱哄：“永琪啊，母妃不是不疼你，母妃也是为你好啊。你想想，你皇阿玛如今正值壮年，景仁宫那对龙凤胎又深得圣心，你若没有强有力的妻族支持，拿什么去争？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本该属于你的一切，被旁人夺走吗？”
永琪沉默不语，但紧抿的嘴唇显示他并未被完全说服。
愉妃见状，继续道：“母妃知道你对那女子有情，但男子汉大丈夫，岂能困于儿女私情？你要以大局为重！母妃给你寻了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，若是成了，对你将来有莫大的助益！”
永琪抬起头，眼中带着警惕：“什么亲事？”
“慈宁宫的晴儿格格！” 愉妃压低声音，眼中闪着光，“晴儿是太后一手抚养长大，是太后的心头肉！她身后还有她阿玛留下的军中旧部的人脉！你若娶了晴儿，就等于得到了太后和军方的支持！这比你娶一百个平民女子都有用！”
永琪愣住了，随即猛地摇头：“不！母妃！这怎么行！晴儿格格……儿臣只当她是妹妹，从未有过非分之想！而且……而且她身份尊贵，太后和皇阿玛怎么会让她给儿臣做……做侧室？” 他下意识地还是想为小燕子保留正妻之位。
愉妃心中暗骂儿子痴傻，面上却苦口婆心：“傻孩子！谁说不能做侧室了，你的正室还可以在皇上大选是给你指一个家事更显赫的助力？晴儿那样的身份，自然是做你的侧福晋！”
“不行！” 永琪断然拒绝，“儿臣只爱小燕子一人，儿臣不想娶别的女人，……” 他想继续说，但在母亲凌厉的目光下，后面的话咽了回去。
愉妃强忍怒火，深吸一口气，做出让步的姿态：“好好好，母妃知道你现在被那女子迷了心窍。这样，母妃答应你，只要你肯听母妃的话，先把晴儿娶回来，稳住你的地位。至于你喜欢的那个……那个小燕子，等晴儿过门后，母妃想办法，让你纳她为妾，如何？这总行了吧？”
“纳她为妾？” 永琪眼中闪过痛苦，小燕子那样自由烂漫的性子，怎会甘心为人妾室？
他连连摇头：“不，母妃，这不公平！小燕子她……”
“永琪！” 愉妃猛地打断他，脸色阴沉得可怕，“母妃的耐心是有限的！这已经是母妃最大的让步了！嫡福晋之位，必须留给对你有助益的人！侧室给了晴儿，你还只是个皇子，连爵位都没有，你那个民女，能给你带来什么？除了拖累，还是拖累！你若再执迷不悟，就休怪母妃心狠，让你连纳她为妾的机会都没有！”
永琪看着母亲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，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。
他了解母亲的性子，若是再违逆，母亲真的可能做出伤害小燕子的事情。
巨大的无力感和痛苦淹没了他，他颓然低下头，声音沙哑：“可是……母妃，就算儿臣愿意，皇阿玛和皇祖母……又怎会同意将晴儿指婚给儿臣，还是侧室？” 太后一向疼爱晴儿，她的婚事，必定精挑细选。
见儿子态度松动，愉妃心中暗喜，语气也缓和下来：“这你就不用操心了，母妃自有办法。你现在要做的，就是好好用功，多在你皇阿玛面前表现，尤其是……多说说宫外的风土人情，说说如今百姓安居乐业，市井繁华，勾起你皇阿玛微服出巡的兴致。”
永琪疑惑地抬起头：“微服出巡？”
“对！” 愉妃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，“若是皇上能带着你们出宫走走，那就是最好的机会。他肯定不会只带你一个人，肯定还会带上紫薇、蔷薇那俩丫头，她们和晴儿交好肯定也会带上她。到时候，你要多关注晴儿，在她面前表现得体贴稳重些。毕竟，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。” 她没有说出令妃那个更恶毒的计划，她了解儿子的善良，若是知道真相，定然宁死不从。
永琪沉默良久，最终，在母亲强势的目光和以死相逼的威胁下，他艰难地点了点头，声音低不可闻：“儿臣……知道了。儿臣会尽力……按母妃说的做。”
看着儿子屈从却难掩痛苦的神情，愉妃心中闪过一丝不忍，但很快被对权力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担忧所取代。
她伸手扶起永琪，替他整理了一下衣冠，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慈爱：“永琪，母妃都是为你好。等你将来坐拥一切，就会明白母妃的苦心了。”
永琪没有回答，只是默默地行了一礼，转身退出了宫殿。少年的背影，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，充满了压抑和迷茫。
一边是生养他的母亲，以性命相胁的前程重担；一边是他真心爱慕、渴望与之相守的少女。
这场由他母亲和令妃精心策划的阴谋，将他拖入了无法挣脱的漩涡。
而远在宫外，那个名叫小燕子的姑娘，对此还一无所知，依旧像一只快乐的燕子，在属于她的天空下，自由地飞翔。